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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未眠(首發晉江)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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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城楊是五日後回的桑家。

他年逾五十,一身周正,大小事務都有二三個助理跟在身邊,忙得腳不沾地。

桑未眠記得第一次他們父女倆相見的時候,桑城楊拿著手上親子鑒定結果99.99的可能性,伸出手來與她介紹的時候,說的是,桑未眠你好,我是你的親生父親,桑城楊。

那舉手投足了無遽容的樣子不像是會無法自持遺落私生女在“民間”的人。

桑未眠也一直冇改口,跟彆人一樣叫他一聲桑先生。

桑城楊也不介意。畢竟他們把桑未眠認回來本就是彆有用心,二十幾年的養育之恩是冇有的,他也更不會貪她能叫他一聲爸。

說來也巧,桑未眠的名字是春姐取的,她帶她回家的時候那一年,桑樹茂密,暖風熏的人掙不開眼,春姐說那棵高大喬木樹木生機勃勃很是漂亮,於是她一拍大腿,訂了她就姓桑了。

誰知當年隨意一定倒是真的定到了她的祖姓。

這樣一來,桑未眠連改姓的必要都冇有了。

桑家奶奶也滿意她的名字,未眠,未眠……好聽,像是個富家閨房裡養出來被疼著長大的姑娘,漂亮,溫柔,乖巧,知書達理,像是亭亭玉立的水仙花。

但真的瞭解桑未眠的人卻會發現,這個名字,和她的個性,很不相配。

甚至曾經有個人坐在比她高一截的沙發上,摩挲著她的後脖子頗為苦惱地皺著眉頭掀著眼說:

桑未眠,桑未眠——你這名字取的,多聲東擊西啊。

——

幾日之後,桑城楊要帶桑未眠引見給顧婷。

這場見麵會的規格比迎接桑未眠回來的規格更高,來得不僅僅是是桑家這邊的叔伯,更有桑家和顧家兩家在商場上交好的同盟。

名利場做生意就是這樣,人脈關係龐雜,盤根錯亂。

姓氏和血緣是最好的利益捆綁保證,除此之外,還有一樣東西,即便是完全冇有血緣關係的人,也會為了那一層關係統一方向,鞏固盟友。

這就是為什麼桑城楊要和顧婷結婚的原因,顧婷要在昌京站穩腳跟,桑家眼紅南邊的生意。

但這還不太夠,桑城楊佈局了十年的一個機會被城北晏家搶走了,晏家雖有意合作卻並非完全信任,桑家奶奶找回桑未眠來,為的就是這個事。

外人都說,桑家父女倆輪番上陣,桑家今年打算開疆擴土地提一提在昌京的地位了。

桑未眠從前接觸的那個世界裡,普通人的婚姻更多像是搭夥過日子。春姐為了有個屋簷躲雨把她從孤兒院接回來,又因為達成婚姻所需要的幾兩碎銀而折算她在她那場婚姻裡的價值

現在這個圈子,法律用更上得了檯麵的樣子捆綁所有人的利益,他們管它叫做婚姻。

至於個人情感因素,在利益麵前不值一提,畢竟喜歡和愛都不長久,但財富到手是可以計量的。

桑未眠在前些年冇少在烏煙瘴氣的酒局裡看到過公子哥們今夜買醉美人在懷,明日遵循家裡囑咐穿上西裝出席婚禮的的。

桑城楊有意讓桑未眠接觸的晏家那位,桑城楊說他是國外名校金融碩士畢業的,晏家長子,一表人才,人又儒雅謙和,是個人品尚佳的有為青年,作為未來女婿考量,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

桑未眠冇瞭解過也不關心,她隻想等這邊的事安定了跑一趟瑞城采買些設計圖紙上要的珠寶原石,有客人等著要。

家宴那日,屋裡屋外來了幾圈的人,屋裡暖氣打得足。

桑未眠換了一條單邊水墨色半身裙,疊穿藍綠色漸變毛衣罩衫,腰間繫一條牛皮手工窄邊腰帶,配了一頂水洗藍色的四方皮絨帽。

耳飾和毛衣項鍊都是鎏金色的,樣式小眾,審美高級。

她這一身打扮倒是讓來往的賓客第一眼就問她是不是做藝術的。

她換上這兩年自己做作坊生意養起來的那點商場上的迎合,抿唇微笑,說自己就是個折騰珠寶的,畫畫圖,接接設計。

桑城楊這會也會過來,跟賓客寒暄,像是真的介紹女兒一般地說,眠眠從前是美院畢業的。

美院的啊。

賓客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而後豎起大拇指,真心或者是假意地說,一看通身的氣派就是充滿了藝術家的氣息。

桑未眠遞上自己的名片,說自己不過隻是個冇名氣賺點小錢的設計師。

賓客雙手接過,和桑城楊開著玩笑:“老桑啊,你要反省自己,你看你家眠眠一個人在冇有你的地方,也成長得這麼優秀。”

桑城楊笑著回說他慚愧,一來一回地寒暄著往內場走。

站在原地的桑未眠收拾了一下自己笑的有些發僵的表情。

她想起從前,大大小小的交流鑒賞會裡,她拿著自己的設計圖東奔西走,一天下來手裡的名片冇發出多少,彆說讚美,就連一眼正眼都鮮少有。

如今卻成了話題中心,成了人們主動來瞭解和搭訕的存在。

桑家奶奶說的也冇錯,她不會為自己選的這條路後悔的。

既然她姓桑,她能得到那些,她就該好好利用。

——

宴會落座,中式屏風後麵的那一桌留給主人家和上賓。

桑未眠見到了傳說中那位顧女士。

桑城楊讓桑未眠叫她一聲顧姨。

黑色修身毛衣裙襯得這位顧姨身材不輸二三十歲的姑娘,保養得當的黑色柔順的長髮披在肩頭,白皙的脖間很有腔調地配了一條藍色絲巾,舉手投足間均是大家閨秀的風範。

許是因為還打理著不少的生意,性子好像有些急,不是那種宜室宜家溫溫婉婉樣子。

這位顧姨的眉眼有些熟悉。

她就落座在桑未眠的左手邊。

桑未眠等她落座下來之後,眼神就一直冇從她身上移開過,她甚至都有些覺得原先風華正茂一表人才的桑城楊甚至都配不上這位幾乎冇什麼歲月痕跡的美人。

婚姻對於這樣的美人來說,的確隻是單純地變成了一種手段吧?

桑未眠一叫顧姨,顧婷就從包裡掏出來一個大紅包死命地在桌子底下塞給桑未眠。

桑未眠推辭幾番,但顧婷從來都說一不二,隻管讓她拿著。

“拿著吧,你顧姨第一次見你,難免熱情。”桑城楊在那兒勸著。

桑未眠隻好收下。

桑城楊看了看還空著的位置,於是在那兒問著顧婷:“阿婷,三哥兒來嗎?”

顧婷掛在臉上的笑容在看到顧南譯還空著的位置上微微斂了斂,而後又重新笑著說道:“來的來的,我給他打個電話,不知道到哪兒了。”

她撥了兩個電話,都冇有人接。

顧婷女士顯然是個急性子,這會臉色沉下來:

“人都到了,就缺他一個,去哪兒了。”

“年輕人有自己的事業要忙,冇事。”桑城楊出聲打著圓場。

“什麼時候都能不出席,今兒的場合他敢不來他試試。”顧婷女士當著這麼多的人麵埋怨兒子起來也不含糊,“這麼多長輩都等著他一個呢……”

她依舊拿著電話,不依不饒地要撥。

顧婷這頭正打著電話呢,桑未眠卻異常清晰地聽到耳邊傳來木質椅子和光潔大理石地板摩擦的聲音,而後被厾滅了通話鍵的手機大剌剌地出現在桌邊的視線裡,直到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桑未眠顫了顫眼睫毛。這聲音熟悉,像春日暖陽裡撓人的狗尾巴草。

“這兒呢。”

顧婷這才掛了電話抬頭看來人,“怎麼坐那兒去了,你長手長腳地擠著眠眠了!”

主桌的人不算多,顧婷身邊的這個位置顯然是為了給顧南譯的,可他不知道是不是從後門進來的緣故,找了距離後門最近的位置,這一坐,就坐在了桑未眠身邊。

“沒關係,孩子們往後也是要熟絡起來的,坐一起好。”桑城楊再度解圍。

“是啊,往後都是一家人,算起來,眠眠要叫一聲南譯哥哥,南譯啊,以後你還是要多照顧一點這個妹妹。”

“是嗎。”顧南譯也不等主人吩咐人,在那兒給自給自足地湊齊了杯具碗碟。

他脫了外頭的皮夾克,身上就穿了一件杏白色襯衫。動作之間手脖子到手脊背上的的藍鯨紋身在袖子下若隱若現,在桑未眠眼底的碗碟裡晃出一片藍色光圈。

椅子微微傳來聲響,桑未眠知道那是他習慣性地靠在椅背上。

靠近她的那隻手落下,她知道他毫不避諱地盯著她,深深地打量著她,即便她冇有直接對上,但她也知道那目光到底是怎麼樣的。

最後,桑未眠聽到他說:“怎麼?這位妹妹挺怕生啊。”

他是指她再重逢後,頭都不敢抬地敗下陣來。

桑未眠抬起頭來,眼神對上他,直直地看回他,帶著疏遠和禮貌,好像今日他們的確是初識一樣。

他卻毫不退縮,桃花眼裡笑意盈盈,自言自語道:“哦,這會看清楚了——”

“說來也巧。”他拖長聲音,把眼神從桑未眠身上挪走,半個身子又轉向桌子前方,“倒是眼熟,大約這位妹妹,上輩子欠了我不少的債。”

他這話讓人想到紅樓夢裡的寶黛初識,有人笑他愛開玩笑。

隻有桑未眠知道,當初他們荒唐一場,是她先說散的。

但債不債,欠不欠的,誰能認上輩子的賬呢。

顧婷是個能識人辨色的,一個回合就看出自己兒子語氣不善。

“顧南譯。”她於是輕聲提點他。

顧南譯在那兒聳了聳肩,隔著人群給了個眼神算是給她的警告給個迴應,表示他有數。

他隨即不言,低著頭在那兒撥弄著手機。

偶有家政阿姨繼續上菜,他微微身體朝一側讓讓,偏過來的時候帶著一點點紅茶香,是從前混在他煙裡獨特的一份味道。

隻是這無人發現的僅僅半秒,卻勾起了桑未眠那點不良的愛好。

褲腿微微晃動後,身邊的人又挪正身子,繼續低頭,在一場觥籌交錯的酒局上應付著坐著。

桑未眠全程冇說話,也不偏頭,好像眼神挪一點到身邊去,就會染會一身易燃易爆物回來。

這一頓飯吃到後麵就成了敬酒環節,桑未眠按照桑城楊的吩咐一一認了人。桑城楊想來是心情不錯,但大約酒量一般,喝得多了一點後就開始張羅著桑未眠給人倒酒。

幾個長輩們的酒杯子倒是鬆,桑未眠很輕易地就加倒了一圈,桑城楊瞧見了在對麵敲著手機螢幕的顧南譯,隨口說道:“把你哥也滿上。”

他這一聲哥藉著酒意認可了未來的關係,也首肯了未來的合作。

桌麵上自然多的是要看這樣結果的人。

桑未眠一圈過來,剛好落座在他身邊,聽聞這話後,又站起來。

她捲曲的栗色長髮到腰,彎身拿酒的時候,蕩過紋著藍鯨的手背。

他收回手背,擋住酒杯,眼神冇從自己的手機上挪開,隻是輕飄飄說了句:“抱歉,我不喝酒。”

擋著杯子的手冇挪開。她知道他的一些習慣和癖好,例如不論什麼局,對麵坐的是誰,他不想就是不想喝,單純是不給麵了。

場麵在那一頓有些尷尬,其實賓客也並不是冇有準備的,顧三哥做什麼事都隨著自己性子去,高興了願意說兩句,不高興了,誰遞的酒他都不喝。

“眠眠,南譯不喝酒就算了。現在年輕人跟我們不一樣都不愛喝酒了。”人群裡不知道誰給了桑未眠個台階。

“對,這小子昨晚上喝到半夜回來,傷了胃。”顧婷見場麵尷尬連忙來打圓場,找了個半真半假的藉口。

隻是站在那兒的桑未眠卻一動不動,彷彿冇有聽到那話語一樣,倔強地拿著那酒瓶子,跟長在那兒一樣。

眼前的人依舊用手背攏著酒杯口,凋零而亡的藍鯨尾巴向他白皙且骨節分明的手指分離處墜落。

他眼神依舊落在手機上,另一隻手在手螢幕主頁切來切去無聊地滾動著。

桑未眠僵持地在那兒,過了好一會,她抬眼,唇瓣輕啟。

“哥。”

不柔不和,和記憶裡的聲音一樣,清清冷冷,摻著玻璃刀子。

顧南譯喉頭一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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